“经典领航·哲思中南”第三期读书训练营,由校团委、学生会与湖北省新华书店主办,哲学院团委、学生会联合阅·中南大店承办。第三期训练营于2024年10月开营,在前期报名的500余名学生中选拔了40位参加后续读书活动。训练营共开展了8讲读书活动,营员们在湖北省新华书店阅高校文化服务平台运营总监王颖超老师的领读下,对《道德经》进行了品读赏析,并撰写了32篇高质量的读书报告。
彼甲辰年九月十九日,南湖尚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时,鄙初细读《道德经》原本并作《原道》一文,试以自己有涯之学识推随老子所谓“道”的起源、含义与意义等。而今早是“荷尽已无擎雨盖”,历经二月有余的周四午后与程讲师和同学们的共同研习,颇感参商移转,情随事迁,故作此《再原道》以呼初秋,并飨结营之仪。
此前学“道”,多于教科书或其他间接文献,对道的理解浅止于“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等作为休养生息政策被帝王用于抚平战乱创伤、与民休息并后为我们如今所最为熟知的层面。首先这当然是老子思想之大者。他讲“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通过冷静客观的
妄为,万物就能生生不息、繁荣发展,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遵从自然本身的规律罢了。其更是直言“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称“道”常顺应自然、无所作为而又无所不能。“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抛去杂念持秉守一,天下自然就会安定。读至此处,便易误以为“道”无非“无为”二字而已只需“静而守道”,万物便驯然成序而天下可定。其真如此乎?若是则乡野村夫可治天下也,何求“圣人”欤?此“圣人”二字,正是我重新推原老聃之道的全新的“未选择的路”。
传言老子是在西游函谷关时受官长尹喜顶礼接见并请留五千言于世的,时周室衰微,诸侯问鼎,百姓朝不保夕,作此言,其为谁也?鄙以为固非寻常百姓。其忙于小农生产,又受战争调遣或侵扰,虽可识之,以明知不可为而不可行之也,长沮、桀溺是矣。揆诸原本,可窥一二。
《道德经》共八十一章约五千字,其中“圣人”共出现多达了三十一次,如第二章“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三章“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第五章“圣人不仁,以百姓为
狗。”其后又分别在第七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四章、第四十七章、第四十九章、第五十七章、第六十三章、第六十四章、第六十六章、第七十至第七十三章、第七十七至第七十九章和第八十一章出现,共计二十六章,这在总共八十一章的篇幅中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一,不可谓不广且繁。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又有十九次是以“是以圣人”之结构启句,如“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
处”“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见,自爱而不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此外,除假借“圣人”二字以明道者,更甚有篇章直言“侯王”“大丈夫”等更加与现实紧密联络之语,如第三十二章“道常无名,朴虽小,而天下弗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以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勿作。”;第三十八章“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从内容上看,无论是“圣人”还是“侯王”抑或“大丈夫”,皆为老子理想中借以承载其关于修身治世之道的人物载体具象化,以此观之,其可谓同一之概念也。如此看来,《道德经》几乎可以说是一部“圣人之言”了。老子如此强调“圣人”一词并明确指导其行径,是欲使天下之人皆起而从圣乎?显然不是。《道德经》第二章开篇即讲“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有人成圣,俗人便相形见绌地出现了,而俗人之所以为俗,在于其数之众。“圣人”的数量在比例上居高的情况在观念上是无法达成的,实际更不可能实现。此外其紧接着在第三章又表明”不尚贤,使民不争”因而立下五千圣人言使天下之人竞相效仿,显然有违老子之旨意。那么圣人究竟是为何人又为何人呢?答曰:为守道之人,为操柄之人。于其时其世也,守道之人无而有之,操柄之人有而无之,作而欲使有无相生,冲气为和,令天下从道而百姓可安其居也。
常人论老子之道,言必出世。“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此言几乎妇孺可详。似乎一言以蔽《道德经》无非玄之又玄、清静无为之语。“夫唯不争,故天下莫之与能争”如是而已。因而言其可称寄予帝王将相的治世良言似乎是个比较“离经叛道的”说法。但另一方面来讲,正如狄骥(Duguit)以天生的义务取代天生的权利来进行法律原理构造因而被科温(Corwin)称其为“洛克理论的倒置”并在法理学界卓有影响一般,从“入世”的角度来重观老子之道,或并非毫无裨益,甚至会有意想不到之效果。“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木心于《素履之往》之所言诚哉。
老子理想中的“圣人”乃是遵从“大道”之人。因而为了便于传播其处世和政治哲学,其首先就需要阐述何谓“道”,也就是进行语义体系的构建。“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老子秉持客观唯心主义之哲学立场,以此“道”为万物之根源并说明其深奥玄妙、无处不在又无时
有的特点,以此确立道的至高地位。在这样一个特定体系下,老子进一步论述“道”是如何运转的,其涉及宇宙、社会、政治、经济、军事、刑罚等多方面,下至个人之行为处分,上至宇宙之浩渺无穷。然鄙见,一言以蔽之,曰“反者道之动”也,在认识论这一点,老子和马克思竟有惊人的重合。所谓“反者”,矛盾也。“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等等皆在矛盾之所论。“道之动”即世界发展的根本动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所言即道以矛盾状态衍生万物并主宰万物的存谢运行的基本原理。那么当这样一个“道”及其运行之哲学体系的累土已然夯立,则“圣人”所守“道”之九层台可起。由此观之,老子关于“道”的哲学体系,不啻浑然相合、井然成序,亦有其作为“士”对于春秋时期社会状况的独到之思考及特有之目的。“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卡尔氏所言是矣。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通过诸如此类彰显“反者道之动”这一基本原理的对自然的观察以及借圣人之手以应用其于社会的类比,老子之《道德经》既承载了其深刻而又广博的朴素辩证之法与自然理性,又展露了他作为一个负有责任的知识分子对时世人行淫乱、天下扰动的忧虑以及通过“圣人”诸言试图号召居庙堂之高者“以民为上”“为而不争”,终致莘莘黎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是不亦范文正公所记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者乎?
故曰:世人皆道李耳仙,紫衣青牛遁云去。我独大言圣人贤,料得斯人与范归。